2024-04-26-星期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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傳奇富豪黃任中(九)
(八)
每次看到徐小波,難免想起那叛逆的歲月,到這時才知過去自己實在太任性,午夜夢回,常有悔不當初的愧疚感,深感對不起父母,於是,就更加用功。
可是想要從萬數萬理中,找出一條行之萬世而不變的定律,實在是太困難了,那是搜斷了枯腸,搔光了鬚髮,都求之不得的東西。而且數學進入高境界以後,根本就變成哲學,但又不能脫離實用,多少人天天關在研究室裏不吃不睡,只想在思考上得到一點小進境,所以每個人都是臉色蒼白,滿臉鬍渣,兩眼下陷,活像死牢裏放出來的囚犯,有一段時間,他也同樣地陷在如此的象牙塔裏,搞到自己近乎發狂,差點扯光了所有的頭髮。

那時,美國的電腦才發展到第二代,第二代超級電腦 CD C6 600,美國原子能委員會也只擁有兩套,一套該會自用,一套就撥給紐大數研所用,可見得美國政府對該院的重視;有一整年的時間他就天天關在電腦中心鑽研,想要創造出這種電腦的第三代,廢寢忘食,幾達忘我境界。雖如清教徒般刻苦,數學家兼哲學家的生活,倒也使他滿足於精神生活上的享受,並且樂此不疲。

這一段時間,出現另一位對他關懷備至,讓他一生感念的長輩,那就是前空軍總司令王叔銘將軍,王將軍當時擔任臺灣駐聯合國代表團團長,每到禮拜天總會邀他上官邸吃餃子。
王叔銘人稱王老虎,原因是他治軍甚嚴,不過一般人從他的綽號,總誤以為他是個粗人,但黃先生說,那還真大錯特錯,王將軍是孔老夫子同鄉,對孔老夫子最是崇拜,所以深受儒學影響,做人厚道講恩義,不但學問好,還寫了一手好書法,一生不論批公文或寫信,都只用毛筆,黃先生因此從他那兒學會不少東西,包括對平劇的喜愛,包括對﹁易經﹂的認識。
能認識易經,真要說感謝,因為原先陷進數學象牙塔,幾近發狂的靈魂,因易經那從無到有,生生不息的數理,及中國哲學中的本體論,正好解答了西洋數學中難以補上的缺口,借著對中國老祖先數理上的卓見,終於尋到得以解脫的圓滿答案,終於他可以交出一篇又一篇的論文了。

研究工作其實是快樂的,收穫豐碩的,只除了寒暑假特別難過以外,每到寒暑假,學校就不供食宿了,暑假,他只好去夏令營教小朋友游泳、騎馬之類的玩藝兒,食宿之外,還有數百元收入。寒假,就慘哉矣!別人都在吃聖誕大餐,唯有斯人獨憔悴,白天還好過,餓了啃麵包,渴了喝自來水,這種日子他早過慣了,可是晚上就真的慘了,冰天雪地的,如何是好?當時紐約最便宜的旅館,一天四塊美金,對他而言卻是個大數目,身上剩沒幾張鈔票,還要啃好多天麵包,況且必須留一點開學用,現在付了旅館費開了學怎麼辦?

走投無路,只好每晚到紐約火車站去睡覺,那裏人多還能擠個暖和,椅子上一靠,幾張報紙往身上一蓋,累極了,照樣呼呼一覺到天亮。直到今天,他還是有把報紙蓋肚皮上打瞌睡的習慣。
說真格的,他那時也不是真的走頭無路,不是有位王叔銘將軍,逢假日就叫他去家裏吃大餐嗎?但他就是不願上門,因為他身上不只連買一份聖誕禮物的錢都沒有,連搭地鐵的錢都必須省下,他不上人家家去,也是要為自己保留下最後的自尊。

今天,大家都叫他花花公子,一定想不到臺北市這首席花花公子曾經是紐大數學系的準博士,至於為何說是準博士,而不是博士呢?他的博士沒念出來嗎?是的,為什麼?
說穿了,既非交不出畢業論文,也不是過不了苦日子,正確的答案,只有兩個字:女人!
也就是英雄難過美人關!

這真不知是他最大的長處,或最大的弱點;是最大的優點,還是最大的缺點。
話說紐大一開頭,不就給了他全額獎學金嗎?可是紐大有規定,拿了獎學金的人,得義務在學校打工,他被分配到的工作又是舍監,這回的舍監可與軍校的不同了,不僅管男生,也要管女生,紐大是出了名最多富家千金的學校,難免在這金枝玉葉中,有那些貌似天仙,又主動投懷送抱的女生。何況,黃舍監來自軍校,氣宇軒昂體型健美,套句現在的話說,簡直酷斃了,那些千金小姐追求起人的花招,黃舍監算是開了眼界。可是他一心做學問,心想戀愛不得,一戀愛必分心,雖然每天定時要巡八大棟宿舍,時時要跟美女見面,他可是練到了坐懷不亂的境界,不能不叫學生們都對他肅然起敬。第一年,平靜地過去了。

誰知,到了第二年,學校來了一位新同學,這位叫蒙娜的女同學不僅貌似天仙,更有一種形容不出的傾國傾城的風韻,還有如似公主般的高貴氣質,自信地來到黃舍監面前,要求給她安排一份圖書館的工作。照黃先生的說法,他們倆人是一見鍾情,天雷勾動地火,事情的發展終於超出他所能預算。

一九六六年十月黃先生在美與蒙娜結婚,新婚夫人很快有了身孕,黃家二老自然是很高興,這一年,黃先生二十五歲,在那個時代,正是該結婚的年紀,何況他隻身在美,母親一直說不出有多心痛,現在有了媳婦代為照顧,又馬上要抱孫子,實是喜上加喜的大喜事,可是對黃先生而言,這卻正是他人生中一齣悲劇的開始。
孩子太早來報到,完全出乎他的預料,也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,紐大的獎學金給到一九六七年八月,但還等不及他提交博士論文,孩子已經呱呱落地,他與蒙娜都不能再住宿舍,住外面房子要租金不說,孩子的奶粉更是一頓都少不得,他只好休學,博士論文何時交那還顧得,趕快找了家餐廳,洗盤子去也。

當時他頗有抬不起頭見人的痛苦,本來他跟餐廳老闆要求在廚房洗盤子,心想在廚房裏,就不會被熟人看見,可是老闆聽他英文講得溜,又是一表人才,硬要他在前場服務客人。這一天,機械工程師的夢沒了,軍官夢沒了,現在數學家的夢又破了,走進餐廳前場,他偷偷退下一直戴在左手無名指上,那顆賓大的黑寶石校戒,心裏淌下因受現實無情擠壓而流出的辛酸淚水。

好在堅定的意志驅使,他很快地又找到另一份工作,那是一家頗具規模的顧問公司,名叫泰勒顧問公司,該公司特別之處是他們專門為美國各大學做二十年以上的長程計劃,的確是件頗不簡單的事。

二十年中人世間的滄海桑田,充滿著各個方面的變數,泰勒公司的工作,就是必須預先推測出未來二十年中,社會、經濟、科技、人文等各方面的演變,然後為學校當局一學年、一學年的,做出長達二十年以上的詳細規劃,詳細到學生來源、學費多少、師資聘請、硬體投資、學術風向、研究突破等等,都要以科學資料為依,做出可靠的結論。

所以黃先生到了這個公司以後,等於進入美國教育行政體系,所學所獲不比讀博士少,加上有嬌妻愛兒在身邊,他覺得日子很是幸福美滿;遺憾的是,幸福美滿好像只是他一個人的感受,黃太太蒙娜小姐沒多久,就忍受不了單調的小家庭生活,更恨不能繼續浪漫的大學生生活,時常有惡劣情緒的發作;夢娜也是豪門嬌嬌女,事情發展終難以挽回,不到一年兩人離婚,孩子送回臺灣,妻離子散家庭破碎,黃先生大受打擊,每日睹物思情,情損腸斷人憔悴,最是傷心人在天涯!為了重新振作,他辭去泰勒公司的工作,離開傷心之地紐約,跑到波士頓投奔好友衣治凡。

衣治凡當然清楚老友的一切遭遇,頭一樣最重要的事就是給予不斷的安慰,第二樣重要的事,是極力鼓勵老友重新出發,將心情寄託工作以暫忘婚姻失敗的創傷。

衣治凡那時已經努力出一點成績,在當地的阿普頓顧問公司任主管職,在衣治凡的鼓舞與全力支持下,因為之前有在泰勒顧問工作的經驗,黃先生很順利地在阿普頓公司,謀到一份助理工作。說到阿普頓顧問公司,那更是了不得了,算是美國數一數二最大的顧問公司,該公司號稱﹁人類智囊﹂,所聘用的顧問都是美國哈佛與麻省理工的著名權威教授,所接的案子則都是來自美國白宮或最大企業的案子,能在這裏工作他當然感覺神氣得不得了。可是工作相當繁重與緊張,阿普頓顧問實行的猶如個人責任制,每個人都單獨負責一個案子,有時還同時分到三、四個案子、而且都是事關重大的大案,不但要能深入每一項複雜問題的核心,還要設計出最好的解決方案,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缺失或漏洞,既馬虎不得,更需限時交出,一點耽誤都不行,如果到時交不出案子,就得照阿普頓的規定,自動走路。自己只是紐大數學系的準博士,人家都是名教授,黃先生知道不拼命是不行的,於是日夜閉門作業足不出戶,用硬逼的方式,逼出一個個完美的案子,皇天不負苦心人,他的表現大受公司肯定。
半年後,從顧問助理升為特別助理,公司交下來的案子,同時升級為更機密的軍方大案,跟著職位調升,薪水也增加不少,使他終於有能力租了一棟稍微寬敞的房子,工作到精疲力盡時,有個溫暖小窩可以自己下廚做兩樣小菜吃,算是初步實現了夢想,離婚的舊創漸去漸遠。

而就在他搬進新居沒多久,大姐兩個女兒,胡小燕、胡妮妮從西班牙轉學到美國,暫住舅舅家,同來的還有一位她倆的好同學吳宜嵐,殊知千里姻緣一線牽,黃吳二人一見鍾情,兩個月後攜手步入禮堂,黃先生的第二度婚姻很美滿。從一九六八到一九六九年,大約一年半的時間,可以說既充實又幸福。

在家裏,天天有了嬌妻噓寒問暖;在公司,一年半間,從助理到特助,到顧問,到高級顧問,連升四級,成為公司內外人人敬重的權威人士。

其間由他經手完成的案子,從黑白種族問題、嬉皮問題、紅人問題、到兩黨選舉策略、到花旗銀行業務、再到國防問題,及人造衛星計劃等等近百個案子,日日挑燈夜戰,殫精竭慮,熬出來的計畫,當然讓他至今仍感到驕傲;另方面也為他日後自創企業,奠下堅固的基礎。例如人造衛星一案,那是太空總署委託所做操控人造衛星電腦程式,經由這套電腦程式,美國人可在地面上遙控指揮人造衛星在太空的一切運作,包括如何搜集資料,及如何將資料送回地面,並可隨時呈現綜合任務報告,今天人類享受著人造衛星所帶來的種種好處,但一定想不到,當年這套人造衛星的收發程式,正是黃先生做出來的。當年波士頓的電腦不夠先進,黃先生還是回到紐大數研所電腦處理中心,聯合兩邊人馬同時操作,經過無數次精算才實驗成功,終於做出人造衛星的電腦程式,這是千真萬確的事,在波士頓、在紐約,仍有許多人證物證,那時,他年僅二十八歲,故此,有時候黃先生自傲自大是有他的道理的。

不過,這一年半工作也實在太辛苦,其間飽嚐苦思焦慮之味,同時常要通宵加班,倍感冷落嬌妻,所以,當有天衣治凡來找他,提出合開個餐廳的構想時,他也就沒什麼戀棧地離開了阿普頓顧問公司,當起了咖啡廳老板。

其實開餐廳最初是由他倆的美國好友,哈佛大學教授普那特的夫人的構想。普那特在哈佛教比較文學,夫人亦在哈佛教音樂,一個文學家,一個音樂家,滿腦子浪漫詩篇,於是就衍生出一個浪漫害死人的點子,想在哈佛大學附近,開一家與眾不同的餐廳。他們認為波士頓雖是美國文化中心,可惜缺少個適合高級知識份子休憩的高級去處,高級知識份子的心靈,如果得不到適度的調適,就會亂發脾氣,亂肆批評,會搞到社會不安、人心惶惶,因此他們想開的是一家文學氣息濃厚的咖啡廳,內部設計兼具英國鄉村與法國沙龍風格,每周舉辦兩次音樂會,加上中國美味小點,如此這般生意當然好。

普那特夫婦一方面資金略不足,二方面中國點心部份,還非找個中國人來合作,因此就找了衣治凡,衣治凡又找了黃先生,黃先生本也是個浪漫得不可救藥的讀書人,這四人一拍即合,一人拿出兩千美金,合資八千,咖啡廳就開成了。

這時的黃先生總資產已有五千美金,拿出兩千投資,還有三千,倒還算無後顧之憂,但一心只想好好經營咖啡廳,鑽研一下致富之道的只有黃先生,另三人則就都是無可救藥的理想主義者了。普那特先生只希望咖啡廳成為文化宮就好,普那特夫人則希望是處音樂殿堂,自己則像位伯爵夫人,天天周旋在偉大音樂家間,也就心願足矣。

衣治凡呢?他是學外交的,想的則是如何結交波士頓地區的名流顯貴。所以四人中,僅黃先生一人對經營咖啡廳有興趣,一者他想快快脫離顧問公司沒日沒夜的苦日子,二者想到如果真的事如人願,從此發達了,那就再也不用為老美打工,看洋人臉色了,越想興致越高,於是順理成章就成了咖啡廳總經理。

開幕後,一切按照當初計劃經營,因而咖啡廳名氣不逕而走,生意好到轟動,上門的客人都是哈佛和麻省的教授與學生,五十個座位,每天座無虛席,很多學生每天還沒開門,就在門口排隊搶座位,眼看這種盛況,四位老板都笑開了懷。

可是幾天下來,黃先生發現不對了,他們的咖啡一杯一毛錢,中國點心也是一兩毛一客,很多學生都自己帶三明治進來,叫一杯咖啡,一坐一下午,結算下來一天能有三十元收入已經不錯,但是餐廳的開支就不小,光音樂家們的酬勞即相當可觀,眼見情景每況愈下,甚至是回天乏術了,黃先生雖然每天仍守著咖啡廳,但在裏面忙的則是寫他的博士論文。之前他不是在紐大那邊休了學嗎?學校給他一個很好的條件,只要十年之內提出博士論文,一經通過博士還是他的。之前兩、三年,他為生活所逼,不得不忙碌於工作,其實心裏並未真的放下成為數學博士的偉大志願,眼前咖啡廳既然是不可能賺錢了,時間又充裕,當然就趕快寫論文吧!結果,才寫完第二章,四個人的八千塊就全賠光了,緊急會議之後,誰也不願再增資,於是乎咖啡廳只有關門大吉,共經營了半年時間。

這件事對黃先生而言是次深刻的教訓,別以為咖啡廳總經理很逍遙,有很多活必須他親自來,如每天大清早親自跑市場買菜就是件苦差事,結果,半年的心血全泡了湯,好不容易省吃儉用存出的五千元積蓄,在只出不進的情況下也所剩無幾了,等他日後回台灣做生意時,最仔細的就是市場調查與成本分析,因為他不想再嚐生意上的敗果。(待續)東佑出版社提供





  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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